这几天,新鲜的腊肉味道总在我的眼前和鼻子尖徘徊,但遍寻不着,咂一咂嘴,闭上眼,一碗冒尖的腊肉刚刚从蒸笼中取出,摆放在取暖的炉盘上,热气腾腾,一片片半肥半瘦的猪肉层层叠叠搭在碗口,像一座危而不倒的宝塔,那肥肉晶莹透亮泛着油光,瘦肉纹理毕现丝丝不乱,轻轻夹上一片,将肉片对折满口吞下,初时,满嘴猪油有几分腻味,细嚼之下,瘦肉却刚好能够吸收肥肉渗出的油,这就到了最美秒的时刻,嘴就是搅拌机,肥肉、瘦肉、猪油在舌头上翻滚、融合,最后物我两空,万物一体,涅磐了!
突然想到肉的另外一种吃法——杀猪肉。老家杀年猪的习俗,喂了整年的大肥猪,300斤左右,七八个小伙按在案板上,屠夫一刀下去,肥猪垂死挣扎,血流尽,将肥猪浸入汤水中褪毛、开肠破肚后,从脖子处拉一圈肥瘦相当的“项圈肉”,肉还热气腾腾,烫手,用明火将肉皮烧焦洗净,白水撒盐,开水煮片刻,顿时肉香四溢,半熟之时,切片与酿了半年的剁椒小炒。肉半肥半瘦,一片一口,入口前,肥腻的肉香伴着剁椒的天然的微酸,熏醉了一大半,一口咬下,满嘴爽滑的猪油顺着嘴角流淌,和着另一半瘦而不柴的精肉,嚼出几分糯性,却是舍不得下咽。
杀猪饭还有一道必备菜是“血旺煮大白菜”,鲜肥肉比腊肉要油得多,吃不了几片就腻味了,这时候就要靠血旺大白菜中和一下了,老家的大白菜不白也不卷心,但是特别的绿、甜,白菜的天然的甜和血旺中的盐味和在一起也是美味,吃几片猪肉吃几口血旺大白菜,爽哉!
杀完年猪的当天晚上的大事就是熬猪油,物质匮乏的年代,熬猪油的意义自不肖说。猪肚子上的肥膘叫板油,猪肠子上的肥膘叫脚油,应该是形容相对板油质量不好,板油和脚油切成大块放在一口很大的铁锅中炼,这个过程衍生出猪肉的另外一种吃法。猪油炼得差不多的时候,把瘦肉切成小块拌盐后扔大油锅里,猪油炼成以后捞油渣,小孩就在油渣中挑选炸得干脆的瘦肉,肉不多,却能给孩子意外的惊喜。印象中最后吃到这种肉还是爷爷奶奶健在、还能养年猪宰年猪的时候,开始切肥膘时我就开始守在烧得旺旺的炉火边,我是他们最小的孙子,对我特别的偏爱,总是在油锅里加入足量的瘦肉,算算,爷爷奶奶已经离开快20年了!
后来我去秦皇岛,吃到本地的特色“炸肉”,实际上跟这个做法差不多,但是却吃不出记忆中的味道。
杀了年猪,自然要熏腊肉,将整扇的猪顺着排骨的方向切成长条,抹上盐、花椒,放入一大水缸腌上六、七天。然后取出来挂在一个近两米高的架子上,用柴火熏,一般持续三、四天肉基本上被熏干。小时候,熏腊肉的时候,我削铅笔的小刀随身携带,趁爸妈不注意的时候,从正在熏的腊肉上割下一片瘦肉,用一根铁丝挑着在熏肉的柴火上搞烧烤,现在想来,当时并不是为了吃肉,只是觉得这种做法很好玩,跟现在吃烧烤一样,换个吃法。
熏腊肉的过程中,还附带出另外一种美味——烧洋芋。在柴火的灰烬中,埋入几个洋芋,一会儿就烧焦,外面的皮干脆,里面却是很面,拦腰掰开,蘸上辣子面,那味道不输给肉味!
现在回想起来,熏腊肉真是一家人不可多得的温馨场景,火苗忽上忽下,烧得生柴噼噼啪啪响,一家人围着熏腊肉的柴火,温暖的火光照在每个家人的身上,紧紧将我们连接在一起,父母淳淳教诲,儿女承欢膝下,天伦就在此际!